是什么导致了苦难

关于

【王喻】梦黄粱 全

觉得我分上下,简直特别放飞自我。写多少发多少的没有打算。于是汇个总一起分一下。
熬夜爆肝写到凌晨三点,七点又起来了()
来评论补补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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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刚经》

    1.

   

    叮、叮、叮。

   

    “咦,山那边是不是有声音。”

   

    天色早已暗了,靛青天幕上裹着厚重乌云,沉甸甸地垂着,吞没了仅有的几颗暗淡星子。王杰希坐在一棵老槐树下,身边搁着把油纸伞,抱着个半旧石青绫子包袱打盹儿。他头一点一点,眼睛给困意蒸出一汪潋滟水光,却死死抱着那只包袱不放。那包袱是家里最好一块包袱皮,娘说上京赶考无论如何不能太寒碜,给人取笑。谁知半路遇到了歹人,劫到了这荒山,见他一介穷书生没啥油水,就把他扔在这荒山里头。王杰希四下转悠了一下午也没找到出去的路,方圆几十里也没看见人家。

   

    眼下乌云渐低,天色阴暗。只得找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暂避一避。白日舟车劳顿再加担惊受怕,他意识渐渐模模糊糊,睡意蒙上来温柔裹住大脑,直到昏昏沉沉中被不远处山里若有若无笙歌唤醒。

   

    “太好了,有声音就可能有人家,不知那家主人能不能容我留宿一晚。”就算是杂物间也比露宿荒郊野外强些。

   

    王杰希忙忙地站起来,顾不上理一理靠着树打盹儿揉皱的松绿细麻衫子就循着歌乐声走去。细细绵绵的雨悄无声息飘下来,染得远处黛青远山水汽弥漫蒸腾,乳白雾气绕山腰像披着匹白绡。

   

    借着如水清冷月光王杰希绕着树丛拨开草木,怕迷了方向他不敢轻易转弯。黑魆魆灌木白惨惨月光照得他一个瘦长纤细影子分外无助。跌跌撞撞地翻过一条又一条小路,高齿木屐敲在冰凉湿滑岩石上,青苔滑腻腻的。

   

    当、当、当。

   

    灯笼和火把的光芒一点一点如豆,愈发明亮。

   

    王杰希收住了脚步,一手撑着那把旧油纸伞,桐油光亮退了色,另一只手里还抱着这一只包袱。夜风迎面吹来撩起他长长鬓发,束发幅巾早不知去向,黑鸦鸦一头墨色长发散下来,瀑布似地直从肩膀流过腰际。潮湿雾气扑面而来打在脸上身上,松绿衫子上细小口子不少,大多是给沿路灌木尖尖树枝划开的,下摆上褐色泥点斑驳。好好一件衣裳算是给糟蹋了,王杰希轻轻叹气,细如耳语。

   

    他不得不停住脚步。面前一条大河宽而深,雾气比别处都浓。借着浅淡月光看不真切,不敢贸然而上。而声音的源头,就在对面那座山里。

   

    他有点泄气,好不容易追到的一丝儿希望又破灭,如梦幻泡影。伸手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蹲下来看那河水。忽然间一股寒意如针如锥直刺脊椎,过电一样窜遍全身。王杰希膝盖一直猛地站起来,踉跄后退数步之外,葱白十指变作青白捂紧口鼻,脸上刷一下霎时失了血色,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那河水深不见底,竟照不出他的倒影,青黑寂寥一片。

   

    王杰希转身欲走,忽然听得有脚步声响。笃,笃,笃地自河畔悠悠传来。一步一步节奏像合着某种上古的祭祀礼乐。

   

    是人?是鬼?

   

    王杰希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搭话,恍惚犹豫间自己停步转身寻找声音源头。

   

    他还没打定主意,已有一个影子从雾里一点一点出现。自雾气最浓处徐徐走来,又被雾气笼着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是什么人。抑或该问是什么鬼?

   

    那影子愈来愈近,一步一步走到王杰希面前数尺远处。王杰希这才看清他面容,是个清秀青年男子,披一领大红面子玄色里子的羽缎披风,里面一身艳红压花经锦衣裳。手里擎一把朱红地油纸伞,伞沿压一圈黑边。那青年也是细高单薄身量,比王杰希矮一寸。挑着一双细长桃花眼,抿着嘴唇笑意清浅,春风化雨的熨帖温柔。

   

    除了结婚拜天地,极少有人穿这么鲜艳的正红。王杰希微不可见地皱皱眉。就算是姑娘穿这么红的也极少,何况这么个清秀男人。

   

    王杰希始终瞪着一双警觉眼睛看他,肌肉绷紧随时能跑。他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自然敬鬼神而远之,连那些志怪小说都不怎么看。他再没想到自己也有摊上这么一桩事情,因此时刻留着个心眼儿,提防着这男人是个什么鬼怪。他虽没找到青年长了什么獠牙犄角,四肢五官都也周正甚至漂亮,但王杰希注意到了尽管他面孔长的精致,衣衫也华艳,脸颊却苍白无一丝血色,只有眼角嘴唇晕着一点殷红。衣裳和皮肤之间有着明显分界线,再浓郁艳丽的红也到不了他脸颊皮肤上一丝一毫。

   

    “王杰希,赶考路上为歹人所劫,才误入了这山。呆了半日不见人烟,循着灯火光来方至此境。”

   

    就算是个鬼,礼数还是不能不顾的。王杰希语调清冷神态自若,一串客气疏离言语习习滑下去,腰身浅浅一折行了个礼。

   

    “喻文州。”那青年看清王杰希脸容一刻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他反应倒快,片刻功夫已把表情压了下去,又把一个精致笑容穿戴整齐,点头微笑还施一礼。喻文州一手擎着伞,空着的那只手也不闲着,手指手掌始终动着像在把玩什么东西

   

    ”见面皆缘,不如且往寒舍,留宿几日。”

   

    这么一句话下来喻文州顿了顿,眼梢微微一挑瞥见王杰希眼里浓浓堆着的防备,于是轻轻笑了,又补充一句。

   

    “山里夜深露重,随便露宿染了风寒可不好。”

   

    反正荒唐事情够多了,也不少这么一件。王杰希握着油纸伞竹柄的手指紧了紧,指甲发青发白。就算是个鬼,去他家里住一晚上也总比露宿强些,更何况哪来那么多魑魅魍魉,山鬼精怪,凡是个书生赶场考试,都能碰到?

   

    他心一横,“那便麻烦您了。”

   

    浩浩山风掠过,浓湿雾气腾腾,撩得两个人衣袂飘飘。

   

    2.

   

    “随我来。”喻文州转身引路,黑漆描金高齿木屐配烟里火的带子,踏着石头声音一声一声安静笃定。雨下了这半日,他红衣却上一个雨点泥迹也没有。王杰希隔着好几尺远远跟着喻文州,无端想起昔日在家不远处一件小庙里做晚课的声音,让人心安。

   

    王杰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答应跟着喻文州走,只凭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信邪的精神就跟人走,断然是不合他那么个冷静精细脾气。喻文州那么张苍白精致的脸怎么看都不像红尘中人,可王杰希觉得森然鬼气之外竟还有一丝半缕天生的熟悉信任。

   

    这一去多半是温柔乡暖,织金妆花的缎子枕套里头,说不准藏着可磨了魂魄噬了骨血的锋利匕首。

   

    沿着河岸走出一段路,木屐声一先一后停住。茫茫黑暗里一只小木船影子依稀可见。喻文州拉来船示意王杰希先上去,自己随后也登上船。风雨渐小,船也小,两人索性收了伞。喻文州将手里东西笼进袖子,熟门熟路从船里捡起来根长竹篙,立在船头拿竹篙轻轻点一下河岸。小船悠悠荡出去浮在青黑河水上,破出一道波痕。河里再没第二只船,独这一把小银剪子悠悠裁开一匹鸦青暗花印度绸。两人默然,喻文州不多解释,王杰希也不多问,安安静静在这雾气缭绕的山水画里头做一双画中人。

   

    船一路行至河心,却没见喻文州点第二下篙。王杰希心下纳闷,动动嘴唇准备问,想想又闭了嘴。他眉毛嘴唇细微变化全被喻文州看在眼里,笑道

   

    “这河只有这只船能过。羽毛都要沉底,别的船自然一概不能渡。”

   

    “那要是人多怎么办,这么小只船。”王杰希难得嘴快于脑,重点歪到十万八千里外。话一脱口自悔失言,头一别去装作看黛青远山。

   

    这地方人迹罕至,有你这么一个人来都见了鬼,何来人多一说?正常人不会担心这种问题的吧,难道开发鬼谷一日游套餐?喻文州掌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顾不上去撑那轻飘凉薄的鬼架子笑得花枝乱颤。声音轻轻的,肩膀却一抖一抖,好像千万笑声只憋在腹内上蹿下跳。

   

    良久喻文州喘匀了气笑道一句你真有意思,我眼神可真没错。

   

    是你故意把我拐到这里的?

   

    不是你自己走来的嘛。

   

    别打岔,我认真问。

   

    一切皆是因缘际会。我不是说了吗,见面皆缘。

   

    我纵有通天能耐,若没因缘,也没法平白无故硬生生把你拐来呀。

   

    喻文州说这话的时候小船快到对岸了。星光月华和飘渺灯火揉碎了搅和进喻文州一双亮晶晶俏伶伶吊梢眼儿,四分之一脸孔藏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手指屈起来挡在唇前,圆润晶莹珊瑚色指甲盖像个默不作声的邀请。

   

    “到了,过来呀。”

   

    3.

   

    王杰希跟着喻文州穿过一条一条小径大道,惊叹这深山老林里居然有这等繁华城市,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绸缎庄茶叶铺,酒楼旌旗摇曳,讨价还价调情卖俏一片喧闹。酒楼二层隐约可闻得琵琶珠玉四溅的脆声,和秋娘一把甜润嗓子娇滴滴伴唱,咬字尾音都拖得妩媚。王杰希可算寻着了当初那歌乐声的源头。绫罗绸缎珠翠金玉满大街流过去,男人的香袋女人的粉香直到鼻子底下。人烟阜盛竟也不亚于京城繁华的商业街。

   

    跟我来,别看迷了眼迷了路。

   

    王杰希紧上两步,自然走到喻文州身边和他并排走。

   

    “不怕我了?”喻文州偏着头笑,伸手将王杰希耳边一缕黑发理顺。王杰希不躲闪也不回答,不过走自己的路。

   

    喻文州领着他到一间院落前面,命开了朱漆大门好生迎进去。里面早有小厮一叠声通报主子回来了。说来也奇怪,喻文州和传话小厮都没提带了个客人回来,却人人有数,准备齐全。

   

    侍女领王杰希去洗个澡换件衣裳。草药汤水是早备下的,酸枣仁玫瑰花镇静安神。王杰希靠着木桶泡着,任由热烫水汽舒缓神经。这一日信息量太大,先是遇见了歹人后又跟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来了他家。神经绷得太紧急需舒缓,昏昏沉沉靠在着木桶上差点盹着了。

   

    “醒醒,已经在山里受了凉气,水一会儿凉了仔细又着次凉。”

   

    冰凉掌心拍拍王杰希面颊,拍得他一个激灵,抬头一看是喻文州。他卸了艳红华服,单着一套家常藕荷色茧绸素衫,脸色还是一样白手指还是一样冰凉,着这一身倒少了几分鬼气更像个人。对上喻文州一半无奈一半担忧面孔,王杰希方才清醒过来。

   

    “你怎么进来了。”我还泡在浴桶里,你就这么大喇喇跑进来,这可不太礼貌。王杰希冷着一张脸,素白脸孔脖颈肩膀泡热水泡出来一片不自然的红。他面色显得稍微有些不快,虽说都是男性,自己也不是个豆蔻年华娇滴滴的少女,看上几眼倒还无妨。

   

    你收留我一日固然该感谢,可我们毕竟只认识了半天。

   

    我们只认识了半天。

   

    喻文州闻此言神色微微一动,小声将这句话重复一遍,像在咀嚼其中深意。他声音轻,王杰希自然没有觉察。

   

    “也对,是我冒犯。”喻文州平平气,扬扬手里叠起来的织物,将它们放在一旁柜子上。“只是来给你送套换洗衣裳。”语毕拂拂袖子转身出门。他脚步有点浮,差点给门槛绊一绊。

   

    王杰希洗完将那套衣服抖开,荼白软缎打底的衫裤外是蟹壳青细竹布素长袍,极为合身,下摆袖口皆与自己身材分毫不差。这样稳重老成的素颜色倒衬他,合适得很。

   

    王杰希换好衣服踱出来,他睡意不浓,并不急着歇息,看夜色倒好,便四处逛逛。清冷月华似水似霜,照得屋后一竿竿竹子愈发青翠,借着风摇曳,在一地水磨青砖上投下颀长倩影。他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吸了满肺森森翠竹冷香。微风吹胀衣裳,整个人像一只张满了的帆。

   

    就算是鬼域是幻境,这么走一回也挺值。

   

    4.

   

    “真巧。”

   

    王杰希刚转悠到一丛海棠底下,看灼灼开着的丰艳华美花朵簇拥得热闹。树底下就悠悠走出个人来。虚笼着藕荷衫子宽袖衬一树红粉香雪,不是喻文州是谁?

   

    “今年海棠倒是开得俏。”喻文州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

   

    “嗯。“王杰希淡淡应一句,转头看一树姹紫嫣红。这宅子里遍植海棠,一路走来游廊小院都开着粉红的花。想是这宅子的主人颇爱海棠。王杰希想到这儿忽然觉得亲切。

   

    ”我倒是极喜欢海棠的。”王杰希语。

   

    这里几株是垂丝海棠,面前一根枝条悠悠吊着一簇红粉的花,正好垂在王杰希面前,于是抬头伸手去抚去嗅。

   

    “自然是闻不到香味的。”

   

    闻喻文州此言王杰希忽然笑了。“不香才好。”

   

    “香了反倒喧宾夺主?”喻文州笑吟吟反问。

   

    “你怎么知道?”王杰希神色微诧,抚着海棠的手不由自主垂落。

   

    “我有位故人,极爱海棠。曾也发出过与你相似的感慨。”

   

    喻文州轻轻叹口气,别过脸去瞧那月色,声如梦呓。手指无意识地轻捻袖子布料,揉捻搓折,一方轻薄丝绸几乎成了咸菜。

   

    海棠本就生得丰艳端庄,枝干叶脉花朵一丝一缕都是从容的明媚娇艳。青天碧落底下红粉香雪簇拥一树,借着月光皎皎已经足够荡人心魄。

   

    如果海棠有香,那还有多少人会认真看它真正丰美精魂,香了岂不喧宾夺主?

   

    那位故人当年也是站在这棵海棠底下抚着海棠说这一番话,也是月色皎洁,晚风清凉。

   

    如今此情此景,真叫我恍惚迷了眼,错以为自己回到过去了啊。

   

    他眉眼间笑容带了几分酸楚苦涩。王杰希有点不知所措。平白无故勾起了人家的伤心往事,即使他一个人蒙在鼓里,并不是有意为之。可看看海棠底下喻文州笑容酸楚,他总觉得过意不去。王杰希有点慌乱,拿不准喻文州容不容他近身,便大着胆子上前两步,拍拍喻文州单薄脊梁助他顺顺气儿。他手指手掌凉丝丝的,抚过单薄背脊,突出的骨骼像一串断线珍珠。

   

    喻文州很快就镇静下来,恢复平常温润笑意。

   

    “过去的就过去罢。“他抬眼望月。

   

    ”我有东西给你。”

   

    喻文州不知道从何处翻出本书,递给王杰希。

   

    “我这儿没什么正经经典,怕你闷得慌,干脆拿了这本小说给你。空下来随便翻翻,也好解闷。”

   

    王杰希打小儿念书之余闲书小说看得不多,但也不甚排斥。靛蓝面子的书拿在手里看得出有些旧了,封面略微发灰书脊有点刮毛。没拒绝,接过来捧在手里。

   

    “谢谢。”

   

    “天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眉梢眼角弯弯,萦绕一段自然的体贴关切,理所应当的熟稔留恋。

   

    喻文州笔直地伫立在垂丝海棠底下,等王杰希脚步声远去了才略显匆忙地回自己房间。他不顾礼貌不礼貌,反正是自己地界上,就是撒泼撒痴也由得。嘭一声推开两扇雕花木门又嘭一声关上。榫卯门轴转动豁朗朗声响热闹,扬起一蓬木门刻花里头积的细薄尘灰,融入烛影火光摇曳。

   

    他取下五斗柜顶一只红木雕着缠枝莲花的小香盒,掏了把沉香末子摸摸索索扔进屋角白铜镂空高脚香炉,焚烧声响轻微毕毕剥剥。

   

    屋子里很快浓郁堆满香气,喻文州歪在只美人榻上合目养神,眼皮子还有些抖。明明是阳春三月,他却轻声命侍姬烧手炉来。

   

    手炉烧得春意盎然,奈何自己是个怎么暖都暖不热的鬼。

   

    王杰希抚他背脊的触感还留着余韵。他手冰凉,不像是被夜风吹凉的也不像是受了山里寒气的凉,倒像是骨髓里凝冻着千年寒冰,从骨肉深处透出来的凉。之前他泡在浴桶里盹着了,喻文州将他拍醒时发现王杰希被热水蒸得绯红一片的面颊,摸起来却不如看上去那么滚烫,温凉光滑像块上好的和田籽料。

   

    这且不去深究。

   

    重要的是,他会信我吗。

   

    地下早有侍姬手炉送了来,白铜烤蓝八角小手炉里烧着红热的炭,也放了小半撮沉香屑。喻文州抱了来偎在怀里,影沉沉的眼睛里躲着一汪深潭。

   

    我若对着他讲了,他会信我吗。

   

    5.

   

    王杰希在这地方住了几天,被喻文州仔细关照着。白日里院落中散散步赏玩翠竹海棠,晚上就随意翻翻喻文州给的小说。那是本志怪小说。鬼也喜欢看别人怎么写鬼?倒是特别的爱好。几日里草草翻阅过就丢在床头,心想这等故事也真落了俗套,谁会信这样狗血故事,只合落魄潦倒不得意的人看看罢了,妖怪神仙一个个哪有这样痴傻的。

   

    王杰希将书随手往床头柜上一合,仍旧寻来了自己那件松绿细麻布袍子并石青绫子包袱皮,打点自己东西。说是整理行装,不过是把自己身上仅有的,歹人嫌弃而不要的几样笔纸裹起来。他整顿停当了预备去跟喻文州告辞,心里也没底出不出得去。看一眼花窗外晨光明媚,翠竹森森间鸟雀啁啾你来我往。

   

    直觉告诉他喻文州不会把他扣在这里。

   

    这一去不过碰碰运气罢了,心里纵然再是没底,可万一中着了头彩呢?

   

    侍姬来报王杰希到了的时候喻文州刚起床,只好请王杰希稍等片刻,容他换件衣裳出来见人。

   

    这么早来报,八成是想回去。喻文州想着不好太随便,时间紧张只来得及挑出件品蓝地织锦袍换上,上面银线堆绣出穿花百蝶栩栩如生,隐约有璀璨宝光,衬得面如白玉眼若桃花,黑鸦鸦一头好头发黑亮如漆。

   

    他只来得及换衣裳,头发还散着就出来见客。王杰希心想这个鬼还真是不见外,睡眼惺忪披头散发的就肯见我,倒不当我是个陌生客。

   

    叨扰了这么些日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不过还赶着会试,可否请先生送我出这一方宝地?

   

    王杰希心里没底归没底,试试还是要试试的。心里格愣愣小轮盘狂转,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地动,面上却维持冷淡素净波澜不惊神色,眼梢带着喻文州一举一动每一丝细微动作表情。

   

    是要留我?惑我?抑或杀我?

   

    且来罢。

   

    出人意料的是喻文州爽快答应了,不拖泥带水无半点犹豫。

   

    你要走,我不拦你。

   

    再过一个时辰我带你渡河,送你出山。

   

    翠微,替这位公子准备些盘缠。

   

    喻文州转过身来吩咐完侍姬,就屏退了屋子里当值的人,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还沉浸在惊讶喻文州就这么放过自己里面的王杰希面前,眸子清亮底下灼灼烧着一把烈火。

   

    “这一件东西,请无论如何带在身边。”

   

    喻文州难得收敛了笑眼,眼睛里有寒光,直直刺进王杰希眼底。就算身量比王杰希矮了一寸,这一眼威慑力也不可小觑。

   

    “于你有利而无害。”

   

    他右手伸到王杰希面前,手指缓缓展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条玉鱼,雕工朴素却灵动。玉质细腻温润,被盘得自内而外沁着一股珠玉光泽。正是他一天到晚不离手盘着的那条。

   

    王杰希自然不肯也不敢收,一看就知道是老玉,有年头的好料。正巧翠微收拾了个柳条箱子过来回喻文州,喻文州将两样东西一起塞进王杰希手里。

   

    “打扰这些日子,怎还好意思收东西。心意领受了,不胜感激。”

   

    只不过我一向不爱收人家东西,拿了就是欠了,欠了必然要还。

   

    就算先生不要我还,只怕我心里不安日夜记挂着,反而难受。

   

    言语分寸得当,喻文州一下找不出好反驳的理由,半晌开口:

   

    “其他不论,这枚玉鱼,你一定要收。”

   

    不然出不得山门一步。

   

    6.

   

    王杰希出山的时候到底还是收了那条玉鱼并两枚金锞子。喻文州轻轻一句毕竟身无分文寸步难行噎得他无言以对。出了山门差不多已是中午,他随便找了家小酒馆坐进去要了点菜,盘算着手头宽裕些就多点了壶酒。

   

    大堂里面热闹的很,十来张方桌长凳厚厚腻着一层油,吃酒划拳的大汉莽夫数不胜数。先上了两样冷菜,王杰希拈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嚼,同时耳朵竖直了注意听周围议论谈天的声音。消息灵通的地界有两样,一样是市井街坊之间比较有名望有号召力的女太太家里,一样就是酒店茶馆。前者聚着各家女眷。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分布广泛无孔不入,女人哪里都去得。外加她们持家织布忙得团团转,一闲下来唯一一点乐趣就是搬搬闲话嚼嚼舌根。城东一个姑娘私会了哪一家小生被发现了,不出半日消息就跑遍了整个京城。后者各色人等都齐全,有商人有工人也有农民。尤其是这等做工种田的粗壮莽汉更多,他们嘴里什么消息都有。性格又耿直,两杯酒一下去什么事情都藏不住,借着三分酒意就敢发疯发痴,什么都敢往外吼,自然便宜了留心的听众。

   

    王杰希去不得女太太家里,自然只能来酒馆听些消息。筷尖夹一撮泡白菜酸脆清爽,细细嚼着留心消息。

   

    上京城比不得在家,时刻总得留心点。

   

    “哎,兄弟,你可听说前些日子一桩命案?”一个高个儿壮汉梗着脖子咽下满嘴卤牛肉,动着油汪汪两片嘴唇问同桌的朋友。

   

    “你是说前两天城郊山里那桩?”一个矮壮身材的汉子借口。

   

    “对,一伙儿山贼强盗劫了个穷书生,摸遍了衣裳包袱没几个铜钱,抢完就灭了口。前两天刚被个打柴的樵夫找到的。”高个壮汉又夹了一筷子牛肉,塞得嘴里呜呜噜噜。

   

    “啧啧,可怜啊。估计是考中了举人来考进士的,还是这么个年轻小公子,怪可惜的。”

   

    “可怜哪,小小年纪却真真算是有为的。多少老酸儒考一辈子考不到一个举人噢。”

   

    “听说发现的时候浑身是血,还都是雨水泥水泡着,可是曝尸荒野啊。原来蛮俊秀的一张脸搞得面目全非。”矮壮汉子压低了声音补充,语毕灌了一碗浊酒。“小二,添酒来!”

   

    王杰希听在耳朵里狐疑在心里,想想怎又有个倒霉家伙跟自己一样遇上歹人。不过比自己更加倒霉点,连条小命都丢了。

   

    他也不去多想,低头细细吃自己的。

   

    柜台后头坐着老板娘,身段丰满婀娜。面若春花,眉飞入鬓,一双俏生生吊梢眼儿滴溜溜转着精明强干光芒。她靠在柜台后头看见王杰希剑眉星目的生得俊俏,又是个来参加会试的书生,前途一片大好,有意结交,便悄悄扯住了正准备去给王杰希斟酒的小二,柳腰一扭一扭地预备亲与王杰希斟酒。

   

    “小公子,这酒可是我们店的招牌,香遍整条街。”女人往桌边熟练一靠,亲自筛了酒灌进只白瓷小酒瓶与王杰希吃。

   

    “小公子,可是上京赶考来?”她抿着嘴儿笑,腰一扭半倚在桌子上卖俏,浓香胭脂染得两片嘴唇红如滴血。

   

    王杰希无意与她调情,淡淡应了声嗯。

   

    “好了不得!年纪轻轻就考上举人,奴家可真为小公子高兴呢。”声音也像在胭脂花粉里浸透了,腌着一股脂粉风尘气味浓郁。“可否定了客店?不嫌弃就在小店歇息下吧,给公子便宜些。这点儿小东奴家还做得起。”

   

    王杰希心想这倒不是个简单角色,方才粗壮汉子的话还在心里淤着,倒不如找这个老板娘求证一下。

   

    “老板娘,最近是不是有个年轻书生遇上了歹人?”

   

    “哎哟小公子你不知道?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呢。“女人听见王杰希主动跟她搭话,正巴不得呢,忙不迭接口。

   

    ”是有个书生在山里被抢了还灭了口。真真儿惨得慌!奴家都不忍讲了。”转眼掏出条茜色帕子在脸颊上压了压,离眼睛远得很,连颊上胭脂花粉都不曾蹭下一点。“据说那孩子年纪跟小公子差不多大,真是可怜可惜。奴家提起来,几乎要落泪了呀。”

   

    王杰希看不习惯这女人刻意讨好的卖俏,忙忙打断了她。“请给我预备个房间,最普通的就好。”

   

    “蒙小公子赏光,奴家真是荣幸。”

   

    “小公子且随我来。”王杰希饭毕老板娘就带他去看房间理东西。那老板娘出言不虚,果然给他便宜了点房费,还安排了同级房间里位置最好的一间。

   

    “小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奴家。”老板娘站在楼梯口还依依不舍,茜色罗帕和脸上胭脂一起舞成一片眼花缭乱的红云。

   

    当晚王杰希收拾齐整躺在床上,手里摩挲着那一尾玉鱼。这两天过得委实不平凡,鬼怪幻境里头走了一遭,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带来了鬼送的盘缠和礼物。

   

    他叹口气,掖掖被子角。将那一枚玉鱼塞在枕头底下。露在外面的脖颈肩膀如水清凉。

   

    既然回了人间,就要好生过人间日子。

   

    王杰希沉沉睡去,一梦沉酣。

   

    7.

   

    “王杰希,你过来。”

   

    王杰希脚下轻飘飘的,脑袋里黏糊糊的。

   

    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自漫无边际的虚空里破开混沌传来。王杰希听见有人叫自己,自然第一反应是四面环顾,找寻声音源头。

   

    四面八方空白一片,渺茫云气蒸腾。除了他一个,再看不见半个人影。

   

    “不用找了,你找不见我的。”

   

    “是什么人,为何认得我?”

   

    王杰希朝着虚无朗声问道。心里想说不定是哪鬼怪作祟,说不定放我出了一个幻境又套进新的幻境。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的没完没了。

   

    “你莫要不信,老夫所言句句真话。不是花妖鬼狐的法术。”声音沉了几分厚了几度。像动了真脾气。

   

    “你可听好了。王杰希,你十世轮回已尽,罪孽悉数还清。现在起你只要诚心悔过,并且再不入那妖鬼幻境,便可恢复仙位,并擢为天帝禁军的头领。”苍老声音威严底下藏着快刀,蜜甜香饵里藏着钩子,晃悠悠诱着他来手掌心。

   

    “你将有长生不老之能,通天遁地之术。”

   

    只要你脱逃得出情这一劫,缘这一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杰希给逼急了,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不曾晓得真相,不明白什么妖鬼幻境什么情与缘的。我只是个普通书生,考上举人上京城参加会试,求一个官做,换一碗饭吃。

   

    “信也罢不信也罢,只不过至少将我今日所言记在心里。我所言非虚,一字一句皆是真的。”

   

    云雾渐渐消弭,老者最后一句话的余音还在虚无里漂浮,钝钝地敲着王杰希脑壳。

   

    王杰希刷一下掀开被子,翻身坐直了,额头脊梁上冷汗大颗大颗地冒。

   

    他在胡说些什么?我在乱梦些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这几天荒诞事情太多。

   

    我只不过一介穷书生罢了。

   

    妖魔幻境……复我仙位……幻境?仙位?我是再难明白了。

   

    王杰希心乱如麻,乱七八糟信息搅成一团塞住大脑使他没有办法好好思考。忙乱中摸到枕头底下那尾玉鱼儿,光滑润泽玉料简直是尾活生生的鱼。

   

    对了,还有个喻文州。

   

    喻文州……喻文州。妖魔幻境无论如何我只去过喻文州这一处。要解开这一串连环扣,无论如何得设法找到喻文州。他与这老者说不定有千丝万缕联系。

   

    可这幻境,可不是官道驿站,由得你进进出出想去就去的,须得因缘际会,时利人和。

   

    王杰希看看窗外,天作鱼肚白,晨光熹微。

   

    8.

   

    “您怎么让他这样轻易走了?”

   

    喻文州还是在那美人榻上歪歪斜斜坐着养神。身边翠微声调冷静略带疑问。

   

    “他既然想出去,说明他梦还没醒。硬留是留不住的。”喻文州捞过来一只靠枕,半眯着眼睛像只酝酿着什么的猫。

   

    “尘心未泯,尘缘未尽。若强拉他留下,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他。”

   

    “他终归会回来的。况且我等了这么几百年,也不差这朝朝暮暮。”

   

    喻文州声音轻而细柔,眼帘略垂,笼在头发的阴影里有股妖异。看上去像是喻文州在给那给翠微解释,实则有半分是自言自语自我安慰。他抬手喝干手里半盏残茶,将盖碗放在几上。

   

    翠微听罢沉吟不语,只是取走吃过残茶的盖碗,用只小托盘为喻文州复端上一盏滚热的茉莉香片。

   

    忽然喻文州神色一动,似乎觉察了些什么。眼角笑意更浓。

   

    “把大氅给我,我出去一趟。”

   

    这可真是巧的很。

   

    他来了。

   

   

    王杰希一听得老板娘招呼客人使唤伙计的声音就穿戴整齐下楼去。退了房间,推说有亲戚热情招呼他去住,盛情实在难却,只好不好意思。

   

    “那真遗憾。若下次有机会,还请小公子多赏光。带着朋友来,奴家一定尽可能盛情款待。”老板娘倚着柜台,倒是一大早的就能进入卖俏状态。了不起。

   

    “对了,老板娘,我多问一句。城郊是否有山?山里据说有繁华都市,该怎么走?”王杰希不抱希望地试探。

   

    “城郊有山是没错,可山是荒山,奴家在这城里生长起来的,可没听说过有都市呀。”老板娘听见这个问题略奇怪。

   

    “那是我记错了,抱歉。谢谢款待,告辞。”王杰希微微施一礼,一个微笑能迷倒人。

   

    结完帐王杰希踏上来时那条路往回走。

   

    姑且先入了山再说。王杰希手里盘着那条玉鱼儿,一刻不敢懈怠。

   

    唉,倒底是回不了人间,过不到人间日子了。

   

   

    9.

    王杰希转悠了大半天才认出自己和喻文州初遇那天自己歇的那棵大槐树。凭着印象重新穿了一遍灌木丛。王杰希这回从容得多,以至于他衣服上没添加更多新口子。

   

    他站在遇见喻文州的地方,面前本该是一条浩浩汤汤的青黑色的大河,而今日他眼前却只有山峦起伏的坡地。远处只是山连山,黛青色的连绵的弧线。

   

    美则美矣,毫无城市存在的影子。

   

    笙歌细细,灯火如豆,一场盛世繁华说消失就消失,影子毫无,就像根本没存在过。

    或者说本来就不存在。

   

    果然是个幻境。王杰希轻叹一声。

   

    这鬼的地界儿,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王杰希正有些失望,低头摆弄那一只玉鱼的时候,忽然闻得空气有些潮湿。抬眼一看大河眨眼间出现,雾气湿濡苍茫。

   

    喻文州立在那只渡船上,黑缎妆花的袍子花纹艳丽繁复。身影单薄高挑,与那日相同,不过换了身黑衣服。

   

    等渡船靠了岸喻文州轻轻巧巧跳下船,眉眼精致笑得狡黠。

   

    就知道你会回来。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杰希急得几乎要上去扯喻文州袍子领口。

   

    只见他缓缓摸出本书,靛蓝的封皮,微微磨毛的书脊。王杰希看得眼睛都一般大了,轻声嘟囔一句:这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

   

    天帝跟前位列仙班的侍卫生了凡心,和一个山鬼相爱了。不仅一个是仙一个是鬼,还都是男性。那山鬼是个超脱三界六道的存在,也没什么大神通,活在时间空间的夹缝里与一个幻境——即一座山——共存亡。他们曾双双搬进山鬼幻境,瞒着天地玄黄偷恋一段不会有结果的缘。

   

    后来这件事吹到天帝耳朵里,不由分说贬那侍卫进轮回道,轮回十世不许与那山鬼相见。

   

    那仙人极爱海棠,那山鬼便在幻境里遍植海棠。红粉香雪如烟似海,染一片恋心思念苦涩沉重。

   

    “你就是那个仙人。曾被你自己笑是痴傻。”

   

    喻文州自己明明也是故事主角之一,却口吻清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王杰希怔怔地戳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睛偶尔眨一眨。

   

    “你不信?”

   

    你记不记得,那套蟹壳青细竹布素长袍跟你身材是不是刚好合上,分毫不差?

   

    因为那衣服本来就是你的。

   

    别忘了我身量可要比你矮一寸,这么合身断不可能是我的衣服。

   

    还有那日我带你回去,小厮报的可单单一句“主子回来了。”半个字没提有客人,他们却早为你准备下了洗澡水。

   

    你只当我早就嘱咐下会带个客人回家,却不知你本身就是个主子。

   

    他们只报了主子回来了,可没说一个还是两个。

   

    海棠树下那位故人,其实就是你啊。

   

    喻文州絮絮叨叨一桩一件数将起来,王杰希却只觉头痛难忍。信息量太大一口气难以消化。

   

    “而如今第十世刚刚结束。”

   

    喻文州发现王杰希这样痛苦,干脆换个话题。

   

    “结束?怎么会是结束?”王杰希纳闷。“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自己摸摸手臂脸颊,就着这河水照照。

   

    他骨子里仿佛冻一块千年寒冰,自内而外透着的暖不了的冷。王杰希思量着之前照这河水,看不到自己面容,稍微有点担心。这一回他在往河水边上一照,青黑河水如上好水银镜子一样明亮,却仍旧照不出他哪怕一丝影子。

   

    你早在遇到我之前,就是个孤魂野鬼了。

   

    被歹人所害,扔在荒山里的年轻书生,不是别人,就是你。

   

    那我怎么还能遇见你?还能跟你说话吃饭睡觉,如常人无异呀。

   

    你在我幻境里我护你魂魄周全,出了山门,便是那块浸透了山鬼功力的玉鱼镇住你魂魄。离开了那玉鱼,便只落得个魂飞魄散下场。

   

    所以不带那玉鱼,出不得山门一步。

   

    情一个字,是缘也是劫。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凡心一生,杂念顿起。

   

    是织金妆花的缎子枕套,也是磨魂魄噬骨血的淬毒匕首。

   

    也曾花前月下,也曾共度风雨。

   

    红绡帐暖睡过鸳鸯,黄土陇头曾埋白骨。

   

    原来喻文州那日一身红衣灼灼如火似血,不是送新人,倒是迎故人。

   

    风月情债,最是难还。

   

    王杰希头痛欲裂,走马灯似的图像色彩一齐涌进脑内。

   

    “我想起来了。”

   

   

    10.

    忽然山谷雷声大作。云头里有个跟那日一模一样苍老声音唤王杰希。

   

    “王杰希,还不快离开那妖魔!”那声音急急地叫,“我许你天帝禁军统领位置,许你长生不老之术,许你通天遁地之能!”

   

    只要你离开他。

   

    王杰希笑了,这么些日子他第一次笑得这么发自内心如释重负。

   

    他转过身,牵起喻文州一束冰凉纤细手指。

   

    “走,我们走。”

   

    神通,长生,功名……我都不要,甚至连入轮回继续做个人的权利我也不要

   

    我就要你。

    人生十世,繁华成空过眼云烟,不过黄粱一梦。

   

    跟着你做个山鬼,游荡在六道轮回外面也罢,苟且缩于时间空间的夹缝里也罢。让我同你一起做这场不醒的黄粱大梦吧。

   

    有你在的地方便是极乐。

   

    “走吧。”

————Fin————

万万没想到直破万字。小看了自己话唠程度。

写得坎坷憋得坎坷,还是蛮爽的。终于把前面插的小旗都挖了出来,爽。

虽然讲话不知所云,装神弄鬼瞎掰瞎扯,一个个成精成得争先恐后。通篇胡说八道,可是蛮开心的赫赫

不算特别甜但是毕竟是个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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